“小陈主任,潘同志没要啥,就是要些涂料。”
左琢拿出手中的小药瓶给陈露阳看了看,解释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些土法子。”
“那也不给!”
陈露阳眼珠子瞪起来了。
虽然论技术,他不如左琢。
但是家里就有一个八级工人,还有一个时不常来捡骂的老金。
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就算是听也能听懂不少东西。
左琢嘴里的“土办法”,其实就是每个工人手里的“绝活儿”。
这许多时候,一个零件制成的好坏,就是靠工人这手“绝活”撑着。
可不能随便教出去。
潘玉“嘶”了一声:“嘿,小陈儿~你咋这么抠呢!我人都来给你干活了,你连一小瓶涂料都不给我。”
陈露阳再次白了他一眼。
“这一小瓶可是我们厂技术骨干研究的机密配方,不能随随便便给你……除非,你把你这套电控布线的整活儿也教教左琢!”
潘玉:……
这刚刚左琢还说是自己研制的土办法呢,
结果到了陈露阳的嘴里就变成省机械厂的机密配方了。
“行啊小陈……我说你咋突然变得这么抠,合计是在这等我呢!”
潘玉算是看明白陈露阳的小心思了,无奈开口。
左琢下意识的看向机床。
只见刚刚潘玉修理过的地方焊点圆润饱满,连细锡线的尾端都被压成标准弧形,整个接线板整整齐齐,就连板角那些看似没事的虚焊点,也被潘玉补了两道锡,收尾顺滑得像描图。
左琢瞪大了眼睛:“潘同志,您这手艺太棒了,这焊点简直跟印出来似的。”
潘玉谦虚的摆摆手:“我们厂规矩严,电控板交出去之前要通全流程电流测试。哪点虚了、糊了、偏了,都会被打回来重做。做久了,手也就磨出来了。”
这可不是磨出来的!!!
陈露阳和左琢心中几乎同时冒出这一句。
刚刚一打眼,陈露阳就瞧见这手焊接技术不一般。
这要是能把这手技术学过来,那修理厂以后的工作可就更好开展了。
“潘哥~”
陈露阳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的双手揉捏着潘玉的肩膀,又是商量又是说软话的,
“我们把涂料给你,你教教我们这是咋焊的~”
“这就叫实物抵现、技艺置换,双赢嘛!”
这表情,跟刚刚的那副大义凛然、一脸决绝的死守机密配方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潘玉和左琢都看愣了。
这陈露阳变脸是不是变的也太快了。
“我说小陈,你这脸咋变的比我们厂调速箱还快!”潘玉都无奈了。
“刚才还‘技术机密不可外传’呢,这会儿就给我按上肩了?!”
“这不都是谈判策略嘛!”陈露阳体贴的揉着潘玉的肩颈。
就在陈露阳准备再贱次次的来波攻势的时候,潘玉实在受不住,逃命似的从陈露阳的魔爪下挣脱。
“行!你想学我就教。”
听到潘玉肯教,陈露阳还没等高兴呢,
左琢那边又出岔子了!
“主任……我,我得先去问问我师傅。”
左琢局促看着陈露阳:“我师傅同意我学,我才能学。”
陈露阳刚扬起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差点没给自己噎个半死。
省机械厂的人哪都好。
就是太!认!死!理!
一声师傅比天大,师傅就跟自己亲爹一样。
啥事儿都得先听师傅的。
什么新技术、什么外头的活儿,不管多稀罕!!
只要不是师傅首肯,那就是“别人的活儿”,不能碰。
这要是张国强同意还好。
但凡他皱个眉,左琢都不带学潘玉的焊接技术的。
潘玉愕然的看着左琢。
他是真没想到,左琢竟然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么一番话!
这年头,遇上新技术、新机会,谁不想偷偷学一点?
哪怕是偷摸记个步骤、背个口诀,回去自己琢磨,也比自己傻琢磨着强。
可左琢竟然开口就是先问师傅?!
刹那间,
潘玉看着左琢的眼神,认真了。
……他俩认真了,陈露阳却是无语了。
“那你傻杵着干啥呐!赶紧问去啊!”
陈露阳真是恨不得一脚蹬在左琢的屁股上,给他踢到张国强身边。
那他妈潘玉来一趟也不容易,再磨叽磨叽人就走了。
左琢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里的螺丝刀一扔,向着画图纸的张国强跑了过去。
张国强原本正在画图纸,
听完左琢的请示,张国强手中的铅笔一顿,眉毛都竖起来了。
“学啊!”
张国强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这有啥可问我的!”
“人家肯教你还不赶紧好好学!”
“你看你学不明白,我咋收拾你!”
“快去!!!!”
左琢见张国强急眼,赶紧喊了句:“知道了师傅!”
瞧着左琢背影跑远,谭仁松乐道:“小左这孩子真不错。”
张国强挑着眉毛,故作淡定:“我徒弟能差么~”
跑回机床,
左琢有些不好意思:“潘同志,我师父同意我跟你学了。”
似乎左琢也知道刚刚的举动不太礼貌,他试探的小声问了句:
“潘同志,您还教我么?”
“教!当然教了!”潘玉半分犹豫都没有。
“我要是不教,你们主任回学校不知道咋收拾我呢。”
陈露阳羞涩:“潘哥,我哪是那种人~~~”
潘玉理都懒得搭理他。
“潘同志,这是涂料和配方。”
左琢主动从怀里掏出小药瓶,又拿铅笔在纸上迅速写下配方,一起交给了潘玉。
潘玉相当赞赏的看着左琢,将小药瓶和配方收下之后,重新拿出一张空端子板,挑了根备用导线,一边演示边说:
“咱一机床走的是‘三点定位、五角护弯’,这线不是拽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