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三十五年,皇帝下令再征女真,不过这次并非皇帝亲临,而是交由蓟镇总兵官代劳,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仍然派遣皇太孙前去,代为监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要给皇太孙历练的机会,恰如当初年少的皇帝一样。
这位可是十三四岁便一人奉旨在辽东巡边,二十二岁征讨麓川,二十八岁指挥军队袭击瓦剌一雪前耻,即便已经年过半百,依然亲征兀良哈与女真。
更不用说皇帝即便没有亲自出征,这些年大仗小仗也没有停过,如西北的王越、灭满剌加之战,都能证明皇帝本人不仅具备军事素养,更对军政十分看重。
如此一来,对于未来皇帝在这方面的培养自然也不会落下,显然是要让如今的皇太孙向自己看齐。
皇帝到底年事已高,不能再如年轻时带着皇太子那般四处巡视、亲自教导,况且有的事情也需要皇太孙自己去领悟。
朱佑桓心中虽然紧张,但面上还是从容淡定。
她很清楚,这是祖母对自己的历练,也是对她的期望。
皇帝可以不会亲自打仗,但绝不能不通晓军务,尤其是军队的运转,皇帝必须一清二楚,否则皇帝无法判断战场情况,就只能依赖
好在朱佑桓有过一次跟着祖母巡边的军事经验,又和辽东都司的军官熟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上次皇帝亲自率军前来,已经极大地挫败了女真的主力,这几年辽东都司都一直安宁无虞。
当初被俘虏的少部分女真人已经渐渐融入了蓟镇当地百姓的日常生活,有的青壮年甚至入伍大明军队。
是以这次朱佑桓的任务并不算艰巨,最重要的是锻炼自己。
朱佑桓对此自然是十分上心,随军的时候每日视察、另写心得与题本,除了没有亲自上战场,其他的事情都尽量做到尽善尽美。
上战场还是太危险了一些,怎么说朱佑桓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太孙,督战已经有一定的风险,其他人自然是不可能让朱佑桓亲自上战场直面敌人的。
当初皇帝能够监军麓川,那也是因为彼时她还不是皇帝,否则皇帝大概也就没有征讨麓川的战绩了。
尽管没有皇帝亲临,这次征讨女真仍然大获全胜,建州女真全部已经纳入大明的版图之内,部分海西女真部族也在此战中投降大明。
按照皇帝的意思,将建州女真向内迁徙,分散落户,便于仿照当初同化部分瓦剌人一样同化女真人。
这些事情复杂繁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故而朱佑桓也一直停留在辽东一带,处理女真人归化大明的事宜。
奴儿干都司是苦寒之地,如今大明也不缺人力,如今的女真也明显没有值得大明忌惮的实力,其实本没有拿下的必要,但朱佑桓想到九州岛的银矿,又觉得兴许在这片土地之上兴许也有什么值得她去发现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祖母的身上确实有一种让人信赖的能力。
似乎她从来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即便有那么一分一毫的偏离,也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可以轻而易举地纠正。
朱佑桓不免在心中生出了一股茫然。
即便她再怎么努力,真的能够成为像祖母那样的帝王呢?
她心中的女皇帝范本应该是祖母那样,可她似乎没有办法真正成为她。
尽管心中生出了这样的茫然,但朱佑桓面上还是不曾显露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照常处理着手头的事务。
至少她清楚一点,那就是绝对不能让祖母失望。
更不必说那些街上穿着简朴的百姓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京城的富庶不过是这个国家微不足道的一角罢了,天下还有许多地方的百姓都在过这样的日子,贵为皇帝的祖母尚且为此东奔西走、不肯停歇,更何况她呢?
按照朱佑桓的考虑,本意是想在辽东多待两年的,只是京中很快便有人来报消息,请皇太孙回京。
原因无他,内阁阁臣韩桂兰在任上去世,享年七十四岁,皇帝赠太傅,谥号“文襄”。
韩桂兰做过皇太子、惠王、皇太孙和其余两位皇孙的开蒙先生,并非其他阁臣那般仅仅在名义上教导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她的丧仪自然也要比其他阁臣更加隆重一些。
况且韩桂兰本人出身藩国朝鲜,却鲜少为朝鲜恳求什么额外的恩典,也不曾推举朝鲜贡女入朝,对皇帝的忠心天地可鉴,加之她在大明一生未婚,仅有一个故识内官郑同,其恳请皇帝开恩,准他出宫为韩桂兰守墓,皇帝自然不会吝啬。
只是皇帝考虑到他年事已高,便做主从昌平皇庄中指出四户,逢年过节为韩桂兰祭祀香火,同时照顾郑同,每年有田赋减免和额外补贴,可见皇帝的“爱屋及乌”。
待到朱佑桓回京的时候,韩桂兰停灵已经快到末七,是皇帝特意留给朱佑桓祭拜的时间。
朱佑桓原本有些担忧韩桂兰的身后冷清,却没想到末七的韩宅竟然还有许多人,朱佑桓只认识其中几个女子官员,知道她们是在六部做事的,也有几个都察院的御史,明显都是来祭拜韩桂兰的。
见朱佑桓前来,众人纷纷行礼。
朱佑桓微微抬手,道:“诸位起身,我今日也是来祭拜姆师的,岂有让你们在灵前行礼的道理?”
“是。”
朱佑桓扫视一圈,心中不免有些喟叹。
韩桂兰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自我的实现和大明,好在祖母和她的学生们也并没有辜负她。
一人一生能人如此惦念,已经足矣。
朱佑桓并不自恃身份,在众人稍显惊诧的目光中对着韩桂兰的棺椁行了大礼,原本在一旁的郑同急忙跪下,道:“太孙殿下如此大礼……”
朱佑桓淡然道:“有姆师教导开蒙,方有今日的我,更不必说姆师为官二十余年,对国家、陛下和百姓都问心无愧,理应受这一礼,只可惜父亲与我无法亲自为姆师送行。”
郑同再次行礼,未再推辞,只是道:“她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的。”
先是拜会韩桂兰的灵柩,朱佑桓在宫外住了几日,洗漱更衣之后才入宫去拜见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