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我们结婚吧!
冒县西南方的矮坡上,山风卷着尘沙掠过临时停机坪。
战士们动作利落地拆卸无人机信号中转器,金属支架与岩石碰撞出清脆声响。
“全体都有!”顾团长的喝令声刺破风声,他站在一块裸露的岩体上,迷彩服肩章被夕阳镀成金色,作战靴碾碎脚下松动的碎石。
他突然立正,脚跟并拢的声响在碎石间激起细小的回音,右臂划破山风,五指并拢的指尖抵住太阳穴。
“向志愿者同志敬礼!”
背着装备的战士们齐齐转身,作战靴碾碎的石屑迸溅,他们沾着泥浆的指节同时抵上眉骨,手背血管在夕照下清晰可见。
路宽、刘伊妃、顾筠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躬身致意。
“三分钟收拢装备,梯次撤离!”
看着战士们背着装备小跑着离开,李晓萌终于有机会挤到停机坪,把话筒凑到已经“人间消失”了两天的奥运总导演面前。
“路导,跟观众朋友们聊一聊吧。”
画面中的路宽是第一次以如此萧索的形象示人,眼底布满血丝,眼下浮着青黑的阴影,山风掀起他汗湿的额发,露出眉骨处一道新鲜结痂的擦伤。
海拔3000多米的矮坡上风大,刚刚刮起的碎石带来了这道光荣的伤疤。
“咳。。。”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喉结滚动两下才继续:“我是和拍摄国际奥委会纪录片的顾筠导演一起来的卧龙,伊妃也是过来拍公益广告。”
“今天早晨战士们徒步开辟了救援通道后,我们跟着大部队来到这里,力所能及地做一些无人机拍摄方面的后勤工作。”
路宽勉力撑起一丝笑容,不至于叫自己在画面中显得太过颓唐灰心,更希望给观众们带去鼓舞和希望:
“我从业至今拍摄的电影素材应该不下5000分钟了,有浪漫的、震撼的、唯美的、悬疑的,不同色彩、构图、主题。
“但唯有从昨晚到现在拍的100多分钟的影像最叫我紧张,因为这关系到无数待救同胞和英勇战士们的生命。”
“这是我这一生最珍贵、最重要的作品。”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看着平日里口若悬河的青年导演疲惫地点点头,不愿再多说什么,顿觉眼眶泛酸。
刘伊妃站在路宽身侧半步的位置,微微仰着脸看他,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一寸不离地黏在他干裂开皮的嘴唇上。
李晓萌手持话筒递到女演员身前:“伊妃,感谢你第一时间投身公益救援,说说你此刻的感受,给我们的同胞鼓鼓劲吧!”
“嗯。”小刘接过话筒:“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处于震撼之中,深切感到了中华民族在危难时候爆发出的团结一心。”
“特别是我们最可爱的人,无畏生死,不问西东,让我想起了看《塘山》时的一句旁白,也是刻在纪念碑上的碑文。”
“十余万解放军星夜驰奔,首抵市区,舍生忘死,排险救人,清墟建房,功高盖世!”
身边走过的战士们没由来得红了眼眶,对于子弟兵来说,来自人民和同胞们的肯定,就是他们最伟大的军功章。
刘伊妃站在镜头前,眼眶泛红,素净的脸庞被高原的紫外线灼得微微发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叫激动的眼泪掉落:“中国人是打不垮的,我想,当三个月后的奥运圣火在北平点燃,全世界都将看到从废墟里站起来的我们,会比从前更挺拔!”
“中国,加油!”
少女激昂清脆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但电视转播画面不再给想念他们的人们继续凝视的机会。
李晓萌同二人拥抱作别,互道珍重,带着摄影师马不停蹄地赶赴下一个采访地点。
在这场灾难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
在今夜之后,显然路宽和刘伊妃两人也要离开这片注定叫他们毕生难忘的土地了。
战士们相继离开,顾筠长叹一口气:“路导,我们也走吧。”
路老板看着山上的夕照美景,突然有了些艺术家采风放空的兴致:“阿飞,你送大家下去,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好。”
夕阳将山脊镀成金红色,路宽和刘伊妃并肩坐在裸露的岩体上。
远处塌方的山体在暮色中呈现出奇异的赭石色,像一幅被巨人撕开的油画。
刘伊妃主动搂着他:“你一夜没睡,靠着我眯一会好了。”
“好啊,傍富婆多舒服。”
两人极目远眺,在海拔3000多米的川西南看着这片“历史的天空”,相依无言。
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熔化的金液倾泻而下。
“太美了。”对美学的感知超过普通人的艺术家,看着眼前美景情不自禁地感叹。
他瞳孔里倒映着远处山脊线的裂变,大地的伤痕此刻被阳光镀成金色,像一条蜿蜒的龙脉正在复苏。
山风卷着草木灰掠过他们脚边,在光柱中化作浮动的金粉,恍若古老祭祀时扬起的星火。
“是啊,看得人想哭。”刘伊妃把头和男友靠在一起:“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大艺术家有什么感想”
“是不是想跟我搞文青”
小刘微笑道:“对,你喜欢搞对象,我喜欢搞文青,我们互相满足。”
“嗯。。。”路宽凝视着光柱中浮动的灰烬,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勾勒线条,准备给小女友来点顶级文青的震撼。
“这场生死,像是伦勃朗的蚀刻版画,明暗交界处永远藏着未完成的笔触。”
“我们以为自己在调色,实则是命运在洗笔,宿命从不在画布之外,我们本身就是它未干的颜料。”
刘小驴恨恨地看着他,佯怒道:“故意刁难我是吧欺负我没文化”
“你就不能普通文青,搞点《读者文摘》的东西我还能应和一二非要搞这么高的格调”
“说人话,这什么意思”
路宽笑道:“人们常常误以为能主动规划自己的人生,但命运一直在更高维度不断冲刷我们的计划。”
“所谓未干的颜料,揭示的是萨特‘存在先于本质’的内核,人都是通过选择来定义自己的,不变的是每个人的性格底色。”
“就像你在十五岁遇见了我,从那时起就决定了你、我会因为某种牵绊,一起经历这场灾难。”
大艺术家言简意赅地总结:“简言之,这都是命中注定。”
文青女刘小驴大悦:“可以可以,跟高级色狼谈恋爱就是不一样,感觉自己谈的是高级恋爱。”
“不过你这些都是西方资本主义的腐朽格调,我认为我们要像革命伴侣一样,为祖国和人民奉献自己!”
路宽抿了一口矿泉水,湿润自己干裂的嘴唇,闻言笑看着她搞怪:“怎么讲”
刘伊妃目光坚定像是要入党:“希望我们两个人,将来也像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那样,一同上断头台!”
路老板“噗!”地一口水喷了出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驴言无忌,驴言无忌,老天爷你就当没听到吧。”
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是19世纪为理想和爱情赴死的共产主义战士,这是当年总里给爱人的信里写的话。
表达对彼此对爱情的忠贞,也有对革命事业“生同裘、死同穴”的决绝。
壮烈倒是壮烈了,不过在现在的环境下说出来怪瘆人,只能说女人一旦文青起来,那真是像白磷一样随时自燃。
说说笑笑间,似乎因为十多公里外的孤岛得以被拯救,两人的心情都不由得轻松起来。
山风忽然转向,送来一丝清冽的草木香,刘伊妃的碎发拂过路宽破皮结痂的颈侧,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那是折断的松枝渗出的树脂味,混着岩缝里冒出的青苔气息。
远处传来山涧重新找到出路的潺潺声,像大地的脉搏正在恢复跳动。
刘伊妃听着这股子生机勃发的声响,突然斩钉截铁道:“我准备去找梅姐或者韩虹,跟他们一起在川省跑一跑。”
“好啊,让阿飞跟着你。”路宽根本没有劝说她的心思,知道都是徒劳。
小刘调侃道:“我没有你这么有能力,只能跑跑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组织上赋予你更重要的任务,你一定要把奥运会开幕式办好啊,希望它成为我们的精神图腾。”
路老板正色道:“是!领导!”
“不过你有点谦虚了,用你的话讲,我们是革命伴侣,革命工作不分高低,只是分工不同。”
夜幕降临,山风渐起,远处的山脊线在暮色中模糊成一道起伏的剪影。
最后一缕霞光被云层吞噬时,冷风卷着碎石缝隙里的湿气扑面而来。
“回去吧你别再冻着了。”
“再看会儿嘛,星星都出来了,海拔高的地方看得好清楚啊。”
夜幕低垂,3000多米海拔的山上,星空格外清晰。
这片天空似乎被洗过了一般纯净,星辰比往日更加明亮,银河像一条朦胧的纱带横贯天际,细碎的星子密密麻麻地铺陈开来,在深邃的夜空中静静闪烁。
刘伊妃紧紧地抱着男友的胳膊,螓首轻侧:“小道士应该会夜观星象的吧那个是北斗七星吗”
高海拔地区空气稀薄、大气透明度高,又没有城市的光污染,刘伊妃敏锐地捕捉到形态最明显、知名度最高的勺子状星系。
“对。”路宽缠着绷带的右手虚划向天际:“勺口朝西那颗最亮的是天枢。”
他的嗓音混着远处堰塞湖的流水声,食指顺着北斗七星银钉般的轨迹缓缓移动:“天璇就在你发梢边上,张衡地动仪里对应蜀地的龙珠,就是它衔着的。”
小刘的一双美眸挂在他的侧脸,娇声软语道:“那今晚的星象,有什么说法吗”
路老板切换到了自己的主业,为这场大灾祈愿:
“《阴符经》里讲,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指的就是这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