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对着她总是盛满寒霜的眼眸此刻映着晚霞，在看清她的瞬间，瞳孔剧烈收缩。
沈小念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眼底摇晃，像一尾终于游回港湾的鱼。
“你……”顾言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喉结上下滚动时牵扯出颈侧绷紧的青筋。
他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却又在看到她因疼痛而蹙眉时慌忙松开。
沈小念却在他松开之际，反握住他的手。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正穿过ICU的玻璃，将两人交缠的指尖染成琥珀色。
“我听到了。”沈小念轻声说，小心翼翼地勾起他的尾指，这是他们年少时约定的暗号，“你不会再反悔吧？”
顾言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落在她苍白且紧张的脸上。
七年时光在这一刻仿佛从未存在，她还是那个会下意识和他撒娇的小姑娘。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不会。”
沈小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突然绽放的春花，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顾言怔怔地望着，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微微上扬。
暮色渐沉，对面医院天台上的少女倚着栏杆，黑色风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看着病房里相握的双手，眼眸幽深地眯了起来。
“这都能原谅，这顾言，真是个舔狗。本以为他喜欢徐欢，不会轻易被沈小念的挽回动摇，没想到他心这么不坚，一个月不到，竟被沈小念给拿下了。”
她眼眸流露出鄙夷，“果然，男人的情最易变，上一秒还在对别的女人情深意重，下一秒就能和旧情人你侬我侬。”
这刺目的画面实在叫人心生不爽，少女突然冷笑起来，“没有我允许，你们幸福得了吗？”
“这世间的人，都得和我一样痛苦。”
说完，少女就原地消失在天台上。
*
“不是我说，哥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她才回来找你多久啊？你就这么水灵灵地和她复合了？”
顾娇娇猜到自家亲哥一定会心软和沈小念复合，可她没想到自家亲哥这么没骨气，不到两月，竟被水灵灵地拿下了。
如此不矜持，别到时候又被人给甩了。
顾娇娇不想唱衰自家大哥，可她就是看不得亲哥那好似没女人可爱偏要吊死在一颗歪脖树上的没出息样。
亏她还为他当初喜欢上徐欢竖起过大拇指。
如今看来，自家大哥喜欢徐欢，也就那样，远达不到爱的地步，不然自家大哥怎么说和沈小念复合就复合了。
虽然很不看好两人，但见自家大哥执意要和沈小念复合，顾娇娇也不好说什么。
顶多回头再被甩时，她帮他哭两下就是了。
显然也是看出了顾娇娇对自己和顾言的不看好，沈小念挽着顾言的手和顾娇娇保证道：“娇娇，我不会再伤害你哥了。”
她也不会再允许自己伤害他。
他能重新接纳她，说明他真的真的很爱她，才会在她移情别人后回来找他，仍旧和她复合。
这样好的阿言，她绝对绝对不能再让他受伤害。
“好听的话谁都会讲，你最好不要再不知足，不然下一次，即便和我哥闹翻，我也不会同意你再进我顾家门半步。”
顾娇娇始终对沈小念移情别恋的事情耿耿于怀。
那场失恋差点让她失去了哥哥，她很难心平气和地对待沈小念。
她可以说是哥哥带大的，她对哥哥的情感浓于父母。
所以她真的看不得亲哥再受一丝伤害。
“我会用行动证明的。”沈小念也知道口中保证没啥信服力，何况她过去还劣迹斑斑，但伤害顾言，从来都不是她所愿意发生的。
“行了，进去吧。”
顾言给了顾娇娇一个眼神，让她收敛点，别弄得大家不开心。
顾娇娇哼了哼，却什么都没说地让开了路。
她转身，先一步进了别墅。
顾言挽着沈小念跟在后头。
失而复得，沈小念恨不得和麦芽糖似的，跟顾言形影不分。
她五指紧紧地扣住男人的。
生怕再度失去他。
顾言感受到她的紧张，侧目看了她一眼，开声宽慰，“娇娇只是嘴硬。”
“我知道的。”沈小念也算是看着顾娇娇长大的人，顾娇娇什么人，她怎么会不知。
餐厅的水晶灯洒下暖黄的光晕，顾言修长的手指正细致地剥着虾壳，动作优雅而专注。
虾肉被轻轻蘸了酱汁，递到沈小念唇边。
“尝尝？”他嗓音低沉，眼底漾着温柔。
沈小念微微倾身，唇瓣轻启，咬住虾肉的瞬间，舌尖不经意蹭过他的指尖。
顾言眸色一深，指腹在她唇角轻轻一抹，擦去一点酱渍，低笑道：“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她耳尖微红，却仍紧紧攥着他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像是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顾娇娇坐在对面，托腮看着这一幕，心里既欣慰又复杂。
她哥终于得偿所愿，可沈小念曾经因戏对别人生情的过往，仍让她忍不住担忧。
“沈小念，”她终究没忍住，直白地问，“你这次……不会又突然爱上哪个男主角然后把我哥给甩了吧？”
空气一滞。
沈小念的动作顿住，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
顾言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她却先一步放下筷子，轻轻摇头。
“不会了。”她声音很轻，却坚定，“我不打算再演戏了。”
顾娇娇一愣：“为什么？你演戏那么有天分——”
害怕她再度移情别人是一回事，可顾娇娇从未想过要让沈小念为了自家哥哥再也不演戏。
但她没想到沈小念会自己放弃演戏。
沈小念对演戏的执念和热爱不亚于她对画画的。
为此，顾娇娇才如此震惊。
“因为我不想再伤害你哥。”沈小念抬眸，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痛楚，“我人生的悲剧，就是从演第一部女主角开始的。”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的疤痕，那是她曾经被控制、被摆布的证明。
“我不想再次身不由己。”她看向顾言，声音低柔，“我不会再给自己伤害你的机会。我要杜绝一切的可能性发生。”更重要的是，她害怕演戏。
总觉得演了另一个人后，就会再度被束缚在身体里，从此身不由己。
顾言眸色深沉，握紧她的手。
演戏不仅仅是沈小念的噩梦，更是顾言的。
他其实也害怕沈小念再度因戏生情。
再来一次，他未必承受得住。
如今沈小念说不再演戏，他内心是开心的。
她不再演戏，他便不用再担忧她哪天又因戏爱上男主角。
答应复合是一回事，无法摆脱阴影又是一回事。
只要沈小念还演戏，那么因戏生情被甩的阴影将会一直笼罩顾言。
见沈小念为复合甘愿放弃永久演戏，顾娇娇怔了怔，随后她终于释然地笑了：“欢迎回来，念念姐。”
顾娇娇看到了沈小念对自家哥哥久违的在意，她愿意原谅她一次。
愿她和自家大哥长长久久。
“谢谢你，娇娇。”沈小念眼底闪烁起了泪光。
顾娇娇摇摇头，随即给沈小念夹了块椒盐排骨。
“喏，你以前的最爱。”
沈小念端起碗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