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金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那里有一道黑线正缓缓蠕动。
“报……”一骑探马自远处驰来,来人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惶:
“将军,前方三十里发现柔然先锋,兵力远超预期,至少一万步骑!”
斛律金眉头一皱:
“一万?”他沉声问道:
“确定吗?”
探马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是王庭的旗号,前锋已过黑水河。”
斛律金沉默片刻,转向身旁的都监刘贵:
“贵珍怎么看?”
刘贵面上闪过一丝忧虑,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出发之前,斥候回报柔然全军不过两万,如今光先锋就达万数。恐怕,”他顿了顿,“恐怕阿那瓌的主力已经南下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贵的猜测,又一骑探马疾驰而至,马背上的人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脸色惨白:
“将军!柔然可汗阿那瓌亲率五万骑分三路南下,已突破长城多处隘口!”
斛律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五万铁骑,这是足以摧毁整个北疆防线的力量。他猛地转身:
“传令!立刻飞报晋阳,请求增援!”
夜幕降临,斛律金的大帐内灯火通明。他将地图铺在案几上,手指沿着山脉的轮廓划过,最终停在了一处峡谷。“狼山隘,”他喃喃自语,“这里是阻击的最佳地点。”
刘贵凑近看了看,摇头道:“将军,我军只有五千,即使占据地利,也难以抵挡五万大军。不如后撤至白道城,与慕容将军的秀容突骑会合。”
“来不及了。”斛律金重重敲在舆图上:
“柔然人擅长长途奔袭,一旦让他们突破狼山,不出三日就能抵达雁门。高王的主力还在南线与宇文泰对峙,我们必须争取时间。”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信使掀开帐帘,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高王急令!”
斛律金接过信,迅速拆开,借着烛光阅读。他的眉头渐渐舒展:
“飞驿已经传回消息!高王命高敖曹牵制杨忠方向的援军,慕容绍宗率秀容突骑正星夜驰援。”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还有,独孤如愿已放弃武关佯攻,转道截断柔然补给线。”
刘贵眼睛一亮:“这是个大好机会!若独孤将军能成功,咱们说不得能留下阿那瓌!”
“前提是我们能坚持到那时候。”斛律金打断他,转向帐内众将:
“传令全军,即刻拔营,务必在黎明前抵达狼山隘口!”
夜风呼啸,斛律金的军队借着月光急行军,人衔枚,马摘铃,悄无声息向北推进。
“将军,”刘贵策马靠近,压低声音:
“斥候来报,柔然先锋已至狼山北麓,他们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隘口。”
斛律金点点头:
“柔然人向来眼尖,咱们全速前进,务必抢先占据隘口两侧高地。”
一番急行军之下,天还没大亮,斛律金的军队已经抵达了预定位置。
狼山隘口形似一个巨大的漏斗,两侧山崖陡峭,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斛律金迅速部署兵力,将弓箭手埋伏在山崖上,以重步兵堵住隘口,轻骑兵则隐藏在侧翼的树林中,准备随时出击。
斛律光走到斛律金身边,递上一块干粮。
斛律金接过硬得能硌掉牙的干饼,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来了!”瞭望哨突然发出警告。
斛律金立刻收好干粮,快步走到崖边。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正缓缓移动,如同潮水般向隘口涌来。
柔然人的战旗在风中作响,旗面上的狼头图案栩栩如生。
“做好戒备!”斛律金低喝一声。
柔然人显然也发现了隘口已被占据,他们的前锋在距离隘口一里多的地方停下,开始整队。
斛律金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敌军的阵型。
柔然骑兵分为三队,中间是重装骑兵,两翼则是轻骑兵,典型的草原战术。
“他们想用重骑兵正面突破,轻骑兵从两侧包抄。”刘贵转向斛律金:“将军,我们的弓箭手最远能射多远?”
斛律金指向隘口前方的一片开阔地:
“最多到那块巨石。”
“一旦他们进入射程,立刻放箭!”
战场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只有战马偶尔的嘶鸣和兵器碰撞的声响。
斛律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掌心渗出汗水,在寒冷的秋风迅速变冷。
终于,柔然人动了。随着一声号角,中间的骑兵方阵开始缓缓前进,马蹄踏在大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距离越来越近,斛律金甚至能看清前排骑兵狰狞的面容和闪亮的弯刀。
“三百步……两百步……”瞭望哨不断报着距离。
斛律金举起右手,所有弓箭手拉满了弓弦。
“一百步……放!”
随着斛律金的手臂猛地挥下,数千支箭矢呼啸着飞向天空,形成一片黑云,然后如雨点般落下。柔然骑兵的阵型顿时大乱,前排的人马纷纷中箭倒地,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停下,被绊倒的战马和尸体绊倒,一时间人仰马翻。
“再放!”
又是一轮箭雨,柔然人显然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就遇到这种程度的阻击,一时之间阵脚大乱。
但草原民族确实很有韧性,他们很快开始调整阵型,分散开来继续冲锋。与此同时,两翼的轻骑兵也开始加速,试图绕过隘口正面。
“明月领轻骑上去,阻止他们包抄!”斛律金命令道。
埋伏在树林中的轻骑兵当即冲出,与柔然轻骑战作一团。
兵刃相击,金铁相撞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喊杀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在峡谷中回荡,又被凛冽的北风撕成碎片。
斛律金站在高处,眼睛死死盯着战局变化,不时向身旁的传令兵发出简短的命令。
每一次挥手,都是几十条人命消逝。
“左翼弓箭手后撤!重步兵顶上!”
正面的柔然重骑兵终于冲破了箭雨封锁,涌向隘口前的晋阳步兵方阵。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冲锋带起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立盾!”
步兵齐声怒吼,将一人高的巨盾重重砸入土中。盾牌相接,发出沉闷的轰鸣。但柔然重骑的冲击力太过惊人,前排的盾墙在接触的瞬间就凹陷下去。
持盾的士兵被撞得口吐鲜血,却仍死死抵住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