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渺则道:“大家都还好吗?”
“我们无事,”银浅确认老媪毫发无伤后,又扭头看向柜台,“独孤胜?”
柜台后冒出独孤胜的大黑胖脸,络腮胡一根没少,更没见哪有磕着碰着。
“属下也没事,但——”
他略略迟疑,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不妥,老蕴泛着哭腔道:“我……我家老头子呢!”
独孤胜眼神躲闪开,踌躇道:“我没把他护住……”
“老头子!”老媪狠狠五官抽搐两下,扑通摔倒在地,又歪歪扭扭的爬过去,“老头子!”
老媪眼泪汹涌,抱着掌柜在怀中,哭声先是低噎,后是悲痛欲绝的嚎啕大哭。
苏祈安大步绕进柜后,一片血色令她犯起恍惚,失神的呢喃:“都怪我们,都怪我们。”
若不是走错了路,误闯进这灵桑镇,进了这家客栈,掌柜怎会飞来横祸。
老媪可怜。
爱女下落不明,丈夫意外亡故,以后的路该怎样坎坷,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
一只微凉的手探来,捏捏苏祈安的掌心。
苏祈安转眸,看着手的主人,清爽明亮的眸子里有与她相同的悲怆与自责,另还有一份柔和如星光的安慰。
苏祈安点点下巴,振作精神,对老蕴道:“您老孤身一人不便留在此地,若不嫌弃,就跟我一道走吧,我一定为您另寻一安身之所。”
颜知渺也道:“至于您的女儿,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帮您寻找。”
老蕴只顾着哭,弯驼的腰背像一堵经受多年风吹雪扰的古墙,就此坍塌。
苏祈安矮身去扶,却见老媪眸光陡然闪出杀意,亮出两柄峨眉刺。
苏祈安下意识往后一仰。
但老媪的攻击来得迅捷,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躲无可躲。
转眼间,老媪已经绕至她身后,而一柄峨眉刺就横在她咽喉前,另一柄则深深刺入她肩头。
苏祈安吃疼,倒吸一口凉气,浑身肌肉都迅速绷紧。
独孤胜的刀,颜知渺的剑,同时出招却都因为顾及苏祈安的安危而被迫停凝在空气之中。
银浅气愤质问:“你想做什么!速速放人,否则今夜定取你性命!”
峨眉刺当即刺深一寸。
“唔!”苏祈安难耐地重哼一声,鲜血浸染了竹青色的衣袍,染红了右肩整片衣料。
“找死!”银浅擅拳法,表情凶狠的摆出要冲上去舍命一搏的架势。
峨眉刺又深一寸。
苏祈安疼得天灵盖直抽抽:“银浅,姑奶奶,求你别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冲动有惩罚,罚我去见阎罗王。
“云明郡马苏祈安,”老媪的嗓间滚动出低低的狞笑声,笑得人后脊梁发寒,十分适配这座闹妖的小镇,“那位客人说了,你一条胳膊价值一千金,一条腿价值一万金,人头更值黄金五万两。”
颜知渺将剑柄攥得太紧,以至于剑身都在发着抖:“要钱,我们也有,你莫要再弄伤我家郡马。”
“价格不合理。”苏祈安忍着右肩的疼痛发出抗议,“我才值这么点钱?”
老媪:“……”
“你放了我,我出双倍黄金给你,你也不必再回捉刀坊,从此你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
“捉刀人的信誉乃是一辈子的荣耀,既然接了杀你的单,你就必须死。”
苏祈安:“你们捉刀人可真够轴的!”
颜知渺双眼因盛怒和紧张冲红了血:“我颜知渺在此立誓,如果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必定倾尽毕生之力,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老媪,不,捉刀奶奶你听听,有命挣钱也有命享啊。”苏祈安道。
“少废话!跟我走!”
苏祈安感觉横在她咽喉前的那柄玩意儿锋利无比,紧贴她的肌肤,甚至割开她的皮肉,有几滴鲜血在流淌。
“去哪?”
“走!”
捉刀奶奶一步一退。
苏祈安也一步一退。
她的后背贴着捉刀奶奶的胸口,以称不上快的脚步退至后院,余光瞧见庖厨内,躺着一名老媪,正倒在一大片血泊中。
原来真正的老媪已经死了。
苏祈安大喘了两口气,忿忿道:“你们当真是心狠手辣,要假借身份,夺了人家衣服便是,何必赶尽杀绝。”
“闭嘴!”
桑丰镇依山傍水而建,捉刀奶奶挟持她出了墙角处的窄门,又使了轻功,提着她的刀钻入了灵丰山的密林丛。
苍穹渐渐有了青色。
快亮天了。
颜知渺一行始终不敢松懈,步步追击,终于将捉刀奶奶堵在了断崖高处。
颜知渺:“你没路了,放人!”
捉刀奶奶在苏祈安的脑后露出小半张脸:“你们统统退后,否则我现在就割断她的喉咙。”
“你若肯放了她,我保证就此放你离去,绝不会事后报复。”颜知渺额头布满冷汗,汗珠滚滚如雨下,沿着颧骨、面颊流淌,悬停在尖削般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