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想你
呼吸逐渐虚弱而急促,霍予晚被掐的眼眶泛红,脸颊也越来越涨红,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握在黎煦之掐在她脖颈的那只手掌上。
望着她眼底极致的冷漠与恨意,霍予晚轻颤着手指去碰她的指尖,却不敢用力挣扎,只是循着记忆在黎煦之的小指间轻触。
——娘子……
她眼眸泛红的无声轻唤,清澈而柔软的目光即使被逼到绝境,可面对着黎煦之时,却只是痛苦而依恋,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害怕。
心间猛地一颤,黎煦之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忪,却又在同眼前之人对望时,猛然收回仍旧被她轻握的掌心。
嘭。
霍予晚脱力摔倒在地上,捂着脖颈艰难喘息。
在她倒地的旁边,是那本被黎煦之掉落在地上的书。
霍予晚湿润的目光在上面轻轻滑过。
书籍随意被展露的那一页上,泛黄的纸张上面,是她曾亲手留下的批注。
眼睫轻颤,她呼吸有些微弱的缓缓擡眸注视着黎煦之,不由自主想开口诉说自己的身份。
却只是徒劳,喉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胸口也随着一阵闷痛。
眉心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意而轻蹙,霍予晚擡手紧紧按住胸口。
噗。
一口鲜血从她的喉间喷涌而出。
在黎煦之阴沉而复杂的目光中,霍予晚的眼眸缓缓阖上,随之昏倒在地。
注视着那张染上血迹的容颜,良久,黎煦之才低声开口。
“是死是活?”
站在旁边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太医闻言忙上前,帮霍予晚检查鼻息和身体状态。
“禀殿下,人还活着,只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在加上体内长久未清的余毒催压,因此才会吐血昏迷。”
沉默的瞥了眼霍予晚苍白的脸颊,黎煦之缓缓上前,弯腰捡起那本被溅上了几滴血迹的书籍。
目光落在那恰好被血滴掩盖的两行批注间,眉心轻皱。
“她所中何毒?”
“这……”
太医有些犹豫,又看了眼霍予晚身上的侍卫服后,这才向黎煦之拱手请示。
“敢问殿下,这位姑娘可是习武之人?”
“嗯,会一些花拳绣腿。”
将手中的书页合上,黎煦之随意应了声。
“那便对上了,据方才老臣把脉,这位姑娘脉象时而紧促时而虚浮,体内也无内力之象,倒的确像习武之人被废武功后应有的脉搏……”
“那又如何?”
在听到霍予晚疑似被废武功时,黎煦之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脑海中蓦地闪过昨天这人说自己不会武功之事。
如今想来,当时她也不算是撒谎了。
“倘若她失声与武功被废都和所中之毒有关,那恕老臣武断,世上有如此相似功效之毒,莫属百毒之首的断鸩草,只是……”
目光犹豫不决的看着如今四肢健全的霍予晚,老太医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只是倘若这位姑娘中的真是断鸩草,那她该活不到今日才是。”
“为何?”
面色平静的转身,黎煦之手握着书本回到了侧厅,仿若地上的霍予晚是死是活,又或者曾经经历过什么都和她无关,可偏偏,黎煦之还是敌不过心中的那一丝怀疑,继续问了下去。
“殿下有所不知,断鸩草只对习武之人起效,服下此毒后,中毒者先是会被药效废去内力,之后经脉也会被悉数溶解,四肢无力,犹如废人,临死前,更是七窍出血,五感被封。”
而断鸩草之所以被称为百毒之首,不仅是因为它的功效凶狠,更多还是因为此毒及其霸道,从中毒到发作,不超过一刻钟。
太医之所以不敢下定论,就是因为霍予晚的症状只有两处和断鸩草的药力吻合。
可除了断鸩草,能同时废掉一个人武功和感官的毒,再无其他。
“或许是老臣猜错了也未可知,兴许这姑娘所中之毒不止一种,等她醒后,容殿下让老臣再仔细向这位姑娘问询一番,只有先弄清楚她所中之毒,老臣才能对症下药……”
深思熟虑后,太医还是觉得刚刚是自己武断了,中了断鸩草的人不可能还活着,说不定霍予晚的武功被废和失声并不是一回事。
站在窗前,黎煦之看着书页上那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冷淡蹙眉,脑海中却又闪过方才霍予晚张口时的画面。
她并没有读懂这人要说的话,只是在那一刻,脑海中莫名将这人的惨状和自己多年来所做的梦境重叠。
她不知道霍予晚临死前,是不是也是这般痛苦。
当年霍予晚的死讯传回京城,副将寇从说大将军是在行军途中感染瘟疫,前后病发不过三天,便撑不住病痛去世。
听到这个消息时,黎煦之只觉得荒缪,彼时已是冬季,并不算是瘟疫的高发期,而那十万人的队伍之中,却偏偏只有霍予晚一人感染。
如何不让她觉得荒缪,又让黎煦之如何能相信?
运回京中的偌大棺椁之中,只有一坛骨灰,所有人都跟她说,那里面装的就是霍予晚。
为了防止病毒肆虐传染,她们在北境之时,便把霍予晚的尸身烧毁。
一坛骨灰葬入皇陵,令黎煦之不信也得信。
午夜梦回时,黎煦之不止一次觉得是她们在骗自己,霍予晚并没有死,也许在某一天,她就会再次鲜衣怒马回到京城,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十六年过去,黎煦之知道,终归是她在痴人说梦。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泛黄的书页,黎煦之垂眸望着,白皙指尖落在那上边久远的批注字迹上,目光飘渺而哀伤。
“嗯,尽力帮她医治,本宫……还有话要问她。”
……
霍予晚昏迷的时间并不算长,在太医的一番针灸治疗后,她便缓缓恢复意识睁眼。
醒来时,就在她那间偏僻小院中躺着。
面对着太医的询问,霍予晚盯着床幔或点头或摇头,彻底击破了太医心中的那点犹豫。
她中的就是断鸩草,之所以能活下来,全靠体内修炼的那点灵力。
而不知内情的太医却把她当做了一个稀罕的研究对象,世上暂且还寻不到断鸩草的解药,如今有了霍予晚这个现成的病号在,她倒是可以趁机潜心研制一番,说不定真的能配置出解药。
而在太医离开后,霍予晚也从床上起身,拖着自己暂且还有些不适的身体去主院寻黎煦之。
一路行走缓慢,等再次回到主院时,霍予晚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拦住。
“殿下正在大堂和寇将军议事,你还是待会儿再进去吧。”
面对着侍卫的低声提醒,霍予晚微微点头,然后便听话的也站在她身侧安静等候。
看上去倒是和其他值班的侍卫没有区别,但实际上,霍予晚已经竖起耳朵在认真听着里面交谈的内容。
……
“昨日是小女鲁莽,在比试时没有分寸,惹得郡主不快,今日下官特意带着她来亲自向郡主登门赔罪,还往殿下海涵,原谅小女的顽劣行径。”
侧边的客位上,寇从端着手中的茶杯弯腰低声向黎煦之赔罪着。
而坐在主位上的黎煦之却只是低头抿了口茶,闻言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既然是惹了明笙不快,那便等她来了再道歉,原谅与否,全凭她的心意。”
身为郡主,黎煦之自小便没让黎明笙在外面受过委屈,她既然给了女儿这种受万人敬仰的身份,自然没有让她被人欺负的道理。
而坐在侧位上的寇氏母女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寇乔更是因为年纪尚轻,没有掩饰住眼底的那番怨愤与不满。
比试自然有赢有输,黎明笙既然输不起,又何必应下她的对战邀约,如今不过是仗着权势身份欺压她们罢了。
公主又如何,每日都不理朝政,只是徒有虚名,想她母亲保家卫国二十余年,如今已是武官之首,却还要受这等凌辱……
一想到这些,寇乔心中对黎明笙的厌恶便更甚。
皱眉看了女儿一眼,寇从提醒她收起脸上那幅怒容,否则更会惹这公主府的两位主人不快。
她今日虽然是借着带女儿赔罪的名义来的,但实际上,还另有其他目的。
敛眸看了眼主位上面容沉静的黎煦之,寇从按压住了心底的不耐,只听从着她的吩咐静心等候。
没多久,在阁楼跪了一上午的黎明笙便被唤了过来。
小姑娘俨然在被叫起身时激动的就直接赶了过来,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过,从身边经过时,霍予晚隐约还能闻到那股阁楼中独有的悠悠沉香。
因为膝盖被跪的有些僵硬的原因,黎明笙走的并不算快,在即将迈步进入大堂时,她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霍予晚。
只不过原本还因为内心不忿想再次给她找茬时,黎明笙却率先留意到她那过分苍白的面容,眉心轻挑,不知想到什么,她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娇纵的笑容来,轻哼一声便拂袖从霍予晚身前离去。
望着她这莫名的情绪转变,霍予晚倒是弯唇无声笑了下。
大堂内,随着黎明笙的到来,交谈声再次被她收进耳畔。
“郡主……”
在母亲的示意下,寇乔笑着起身,主动向黎明笙行礼。
“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怪我一时失了力道,今日特来请罪,还请郡主别真的生我的气,寇乔知错了。”
说着,她一边弯腰请罪,一边擡眸笑容阳光的同黎明笙对视。
先是和黎煦之对视一眼,得了她纵容的许可,黎明笙这才缓缓转身。
面对着寇乔的道歉,她微擡下颌轻哼了声,随后眼眸轻转,脸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来。
“想本郡主原谅你,可以啊,今日再同本郡主比一场。”
“这……”
闻言寇乔有些犹豫,她是不担心比试,就是怕若再次打赢了黎明笙,她会更加气愤,那便违背了寇乔有意和她结交的本愿。
“怎么,不愿意啊?还是怕本郡主赢了你,脸上不光彩?”
“……既然郡主有心比试,寇乔自然奉陪。”
勉强笑着应下,寇乔垂眸掩住了眼底的那一抹轻视和嘲讽。
“好,那就来吧,正好院中宽敞,也施展得开。”
兴致勃勃的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软剑,黎明笙迫不及待就想往院子里跑。
昨日霍予晚教她的那几招她都已经练过了,而且今日上午被罚跪时黎明笙也没有闲着,已经仔仔细细把那本剑谱看了个遍,虽然不至于全部记住,但要对付寇乔,黎明笙觉得还是够用的。
只是还未来得及跑出去,就听身后传来黎煦之平淡却带着浅浅关怀的声音。
“腿不疼了?”
“嘿嘿,这点疼算什么,母亲您瞧好吧,我这次绝对能速战速决。”
对着虚空踢了踢腿,黎明笙又在手上刷了个剑招,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在她心里,教她的并不是门外站着的那个替身狐貍精,而是她娘亲霍予晚。
既然母亲都说那本剑谱和她娘亲练得一模一样,那黎明笙把它归结为是娘亲在亲自教自己,有何不可。
手持着软剑,黎明笙迈步走到院中,在经过霍予晚身边时,她眼眸轻瞥,然后便假装对她视而不见直接忽视。
缓缓勾唇,霍予晚站在墙角笑了声,目光也从黎明笙身上转移,直至落在门前寇从的背影上。
她尚未发现霍予晚的存在,只是站在女儿身边低声嘱咐。
“别再逞强,重要的是哄郡主开心,明白吗?”
“……是,女儿知晓。”
垂眸低声应下,寇乔握着手中的长剑,面色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