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半月,我想问你们一些事情。你们记忆里那个老住持,他们长什么样子?”
两只猫面面相觑,半月弓起腰,嘴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问这个干什么?”
即便这具身躯娇弱,不能承受使用太强的法术及神通,但没了原本躯壳对神格的压制,自然状态下能融合的力量也微妙地变多了,也能察觉出冬鱼本身和半日半月在“存在”上的一些不对劲之感。并且,越看越“发虚”。
刚开始久别重逢,只顾着询问状况叙旧,不曾仔细注意,现在看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冬鱼被他看得心口堵得慌,说不上来的慌张感,他勉强地说:“半日半月是化形不全的猫妖,记性从来不好,你让他们说老主持以前长什么样子,他们真说不上来。”
“他们说不上来,难道你也说不上来?”
冬鱼脸色苍白起来,他好像……真的说不上来。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林德及时适可而止,“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如何?没准他能让你想起来一些事。”
冬鱼坐着没动:“何以见得?”
“你不记得,可能是你故意忘了,或者你的记忆被什么存在拿走了。”林德站起来,“不过大哥应该有办法通过众识之海帮你找回来。”
林德站了一会,冬鱼还没动静:“你不愿意?”
冬鱼如梦初醒,慢慢站起来,说不清是抗拒还是如何,他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他……有点不愿意。
林德又坐回去:“算了,先吃点东西吧。小二,再上壶酒!还要一盘花生米。”
酒和花生很快上来了,半月毫不客气地跟林德抢食吃,林德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大撸其头,半月狂吃了一会,突然脑袋一缩退出林德的手,炸毛地吼了起来。
奚存青接到林德的金铃传讯,立刻扔下御甲门的一行人赶来,远远看到冬鱼和桌上炸毛的半月,微微皱眉,坐下来问:“出了什么事?”
冬鱼已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镇定,他知道林德自有一套叫人的办法,既然他不肯去,那只能让人来见他了。
“冬鱼小师傅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大哥,你有办法让他想起来吗?”
“正常情况下要人配合能轻松很多,抗拒的话可能对灵魂有害。”奚存青直视冬鱼,“引导回忆有一定风险,如果你中途抗拒回忆,对灵魂可能有损伤。”
还有别的道路可选吗?冬鱼想苦笑,这位大佛今天一定不会放他走,既然如此,还不如配合下如了他们的愿。
老主持是什么样的人?
在外游历多年,他回想老住持的面容总是很模糊,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摸着脑袋缓缓说出了那句下山后也没实现的谒语:“抚顶敲冰,如鱼得水”。
这句谒语到底是什么意思,预兆的场景究竟是什么,他现在也没明白。
但回忆起这句谒语时,老主持的面容实在模糊得出奇,本不该这样的,他是被老主持养大,十几年朝夕相处,亦师亦父,怎么可以、怎么应该忘记?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孤独的山庙,庙附近的小村庄早已被荒弃,空无一人,屋顶朽烂垮塌。他背着一竹篓脏衣来池塘洗衣,潭水波光粼粼,一片死寂。
“要是有什么东西来陪陪我好了。”棒槌一下下捶打着衣服,他的思绪漫无边际。人……不知为何他有点讨厌与人打交道,最好是小宠物,鹦鹉,土狗,还是猫?
他认真地思考,鹦鹉小巧好看,还可以教说话解闷,就是活不了太久,没几年可陪。土狗精力旺盛,晚上叫起来吵,还是猫吧,可以捉老鼠,保护经书不被啃。
他又想,一只猫或许太孤单了些,得两只猫,一公一母,阴阳平衡。这样闲暇无事看两只猫儿挠架,想来也好玩得很。
他洗好衣服,一件件用力拧干,丢进竹篓背起来,转身一看,潭边的芦苇荡里不知何时睡着两只猫,一橘一黑,睡得香甜。
他心生欢喜,今儿心想事成,以后有伴了,抱起两只猫,取名为半日半月。
潮湿梅雨天里,栖身寺庙里唯一一件古旧铜镜表面附着一层厚厚雾气,冬鱼拿布擦拭光洁,淡黄的镜面露出一个人的脸,像他。
镜中的脸动了动,五官细微变化,牵扯出几条老迈皱纹来。他看着镜外的冬鱼,嘴唇翕动,无声,但冬鱼清晰地读出了镜中人在说什么。
它在说:“抚顶敲冰,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