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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裴希洗完澡,还在厕所洗今天的连衣裙,裴晓春正等着穿,眼巴巴地凑过来:“姐,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你说。”裴希说。
“我想说,你不是加了张易的QQ吗,你干嘛不在QQ上问他去哪了啊。”裴晓春看着裴希满手洗衣粉的泡沫,“至少骂他一顿也好呀。”
“因为我不太想知道。”裴希把连衣裙的领口压进水里,漂了两漂拎出来看还有没有汗迹,“而且,我已经把他删掉了。”
中午她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给张易留言,把准备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暴雨那天放鸽子的事,徐妍的事,还有觉得他的借口很蠢的事。
因为怕张易再次找上门来解释,裴希光是纠结措辞就纠结了很久,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发出去之后按下删除好友,谈不上多神清气爽,只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啊?你怎么那么快,我本来还想着你要不会骂,你把手机给我,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裴晓春刚把弟弟骂哭,志得意满地说。
裴希低下头又搓了两下,刚想说那你不在的时候我可骂不过他,就听玄关那传来了关门声。
“小乖,小春,在哪呢,快出来!”是舅妈的声音。
“干嘛,我在看姐洗衣服。”裴晓春正好靠在门框上,头一伸就能看到玄关,“你不是带他去洗澡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呀,刚刚我带裴小冬去麻将馆,看到张易家好像出事了……”舅妈难得没心思去管裴小冬,把人往沙发旁边一丢就快步走过来,“我听张易他妈说是张易在外面和人打架,把人打成伤了,现在人还在局子里呢,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今天还和张易一起出去玩了吗?”
裴晓春正愁没找到机会告状呢:“别提了妈,今天下午张易把姐一个人丢在人民公园就跑了,结果是去打架?我看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躁狂症一样。”
“啊?他下午就走了吗,那应该跟我们没关系吧,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听到裴晓春这么说,舅妈才总算舒了口气,“真是的,刚他妈说了好多,我都没怎么注意,生怕跟我们家扯上什么关系!”
张易的妈昨天见面时还乐呵呵的呢,今天跟她诉苦的时候,那张脸都快没血色了,说是张易被人打了一顿,明明是对方先动的手,把张易打得鼻青脸肿的,现在警察居然说张易致人轻伤,要追究刑事责任,可能要留案底。
他们这种平头百姓,一听到案底两个字,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刚才她听着,脑袋里已经给张易宣判死刑——这孩子完了。
与此同时,厘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因打架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又都是学生,其中一方还未成年,警察便先联系到了双方父母,再带到医院进行消毒包扎。
张易脸上青青紫紫,夹杂着大大小小的擦伤,血涔涔的,看着很吓人。张易的父亲在旁边看着儿子疼得直抽冷气,焦虑得不行,迫不及待地看向一旁的警察:“警察同志,我儿子被打得这么严重,怎么到现在全都是他的错啊,哪有这种道理!”
“我可没说过这话,但是家长,你也要看看情况。”警察只觉得普法道路任重道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方是空手,你儿子可是拿着棍棒,他现在只要上点碘伏就没事了,人家可是在打石膏板,你说谁严重?”
张易就坐在旁边,听到警察对他爸的解释,要不是嘴角已经被血痂糊住了,真想冷笑。
时间回到今天中午。
就在他口袋里的手机,停止震动的那一刻,他感觉浑身的气血都在上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张易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就看到徐妍在QQ上说,她现在在外面和小姐妹玩,要是他能丢下裴希去找她,就跟他玩点刺激的。
怎么说呢,张易当时那一瞬间,是觉得徐妍这人有点得寸进尺了,不好搞。
但裴希吧,又有点太好搞了。
张易当时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他就算走了,以裴希的性格,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当恶没有后果的时候,选择就变得格外容易。
张易很快抵达徐妍发给他的街区,徐妍却说她已经和小姐妹散步到了别的地方。
要换作平时,张易估计就走了,但要知道他可是花了一小时才到那条街,沉没成本太高,只能耐着性子问徐妍新的地点在哪。
就这么被吊到快下午四点,张易发现裴希给他发了消息,他想回复,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删除,打电话过去,电话也已经被拉入了黑名单。
之后他气急败坏地给徐妍打了个电话,将那边的徐妍吓住,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说出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马不停蹄地回到中午的台球厅,在门口迎面撞上了准备出来的郁庭知。
郁庭知和中午时的状态完全相反,浑身散发着极为凛冽的低气压,张易伸出手想去抓他衣领,却在对上眼的那一瞬间被抢了先手,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蛮力压倒在地——
“好了,注意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脸就拿毛巾擦一下,真是的,年纪轻轻干点什么不好……”
护士把用过的卫生棉球扔进垃圾桶,旁边陪他看诊的民警便走上前来,准备带他回警局做正式的笔录。
张易从诊室出来,正好看到郁庭知也已经打好了石膏板,从对面的诊室走了出来,前前后后还跟了三四个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将他护在中间。
是郁庭知家里找来的律师。
他的目光只能从一众人中间看进去,看到比起他这满身狼狈,郁庭知干净得好像只是在打篮球的过程中不小心发生了点肢体冲撞,除了嘴角那一点血痂外,只有身上的衣服蹭了点脏,甚至称不上挂彩。
实话说,张易确实没想到,郁庭知看起来瘦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弱鸡,可实际上爆发力会那么强。
他自诩体育生,力气大,但上来就被他一拳打懵了,还不上手,只能连着吃了好几下闷亏,把他更气得发狂,随手拿了个东西就冲上去了,满脑子只想着不能让郁庭知占便宜。
用来带他们走的警察的话来说,从他拿起那根金属球杆的时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庭知,这位是张律师,那位是刘律。”
“张律好,刘律好,麻烦你们了。”
看着被西装革履的律师们保护在其中的少年,张易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一棍子将郁庭知打退的一瞬。
那一瞬间太快,但他听到很结实的一声响,金属与肢体的碰撞,或许还伴有其他难以分辨的破碎细声,那个叫潘彭与的立刻就挡到他们中间去了,剩下两个人把郁庭知从地上扶起来时,张易还来不及得意,就看郁庭知对着他若明若暗地笑了下。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赢了,后来才知道,打架是行政拘留,最多十天,致人轻伤则是刑事拘留。
两字之差,天壤之别。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恨他。
恨到甚至不惜拿一条胳膊,去换他一个案底。
他后悔去惹郁庭知了。
这就是一条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