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还挺安静的苏磐这时出声道:“你当心惹祸上身。”
谢明息一愣。心里回应道:“可是本来这也没有反常,很干净啊……师兄你不该比我更清楚么。”
苏磐似乎有点烦闷,又不说话了。
谢明息挠了挠头,觉得大概是他师兄被迫变成还变不回去,心里不爽,脾气跟着也就不好了,也没很放在心上。
他出来的时候东西带得比较齐全,也不用再出去买什么,只是让周其芳找了两个铁盆,又给铁老板打了电话让他送两串纸钱——就算什么鬼也没有,该有的流程还是不能少的。
铁老板亲自送货上门,速度很快,谢明息这边东西准备妥当又特意问了一句:“周小姐,您这里装了烟雾报警器吗?”
周其芳:“我屋子里没有,楼道上的……诶,好像坏了?”
谢明息:“……行吧,那过会可以稍微开下门通风,让烟散得快一点,不过不能开太大了,可能要吓到人。”
*
摆坛,供神,烟火的味道浓烈,袅袅盘旋而后直上九霄。谢明息的声音清越而悲悯,抚平了周其芳的思绪。
她站在案台一边,双眼紧紧闭上,脸上流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
谢明息感觉鼻子有点塞住,足下步履不停,又轻振了一下法铃,铃声连绵不绝,清远悠扬。
六月初的凉山,已经闷热非常,屋内还有火盆在燃烧,本来应该是热到令人窒息的,可在清净泠然的铃声中,却有清凉的风不断吹拂,也将纸钱焚烧后的烟味一并吹散。凉风吹进来,裹着淡淡的香,倏尔产生了些心旷神怡之感。
“谢谢你,谢……”
砰的一声,开了半条缝的门被推开,喧嚣打破了这份有序安然的宁静:“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有人……”
周其芳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睁开眼叫道:“谁!……警察?”
随后又有一个身影跟着警察钻进来,大声道:“警察同志,我举报有人搞封建迷信活动!还在室内纵火!您看!现在人赃俱获!”
最先推门进来的警察看到室内景象,尴尬住了,手还擡在半空举着法铃的谢明息也尴尬住了,周其芳则是困惑不解地看着来人,只有最后跟着进来的那人还在不住叫嚷:“……大搞封建迷信,闹了一晚上,还让陌生人随意进出公寓,我就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我抓住小辫子了吧……警察同志!……”
年纪轻轻的警察同志回过头,觉得非常之难办。谢明息下意识反驳道:“别瞎说,就我一个人能搞出什么动静来,连个配乐都没有。而且总共只有两串纸钱,早就烧完了,烟都快散没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脑海里苏磐发出一声闷笑,笑得谢明息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周其芳终于反应过来,擦了擦眼睛说:“警察先生,我们好像没做什么违法的事,也没有实质上影响……这位。您和您的同事这么直接进来,似乎不太好。”
她也认出来了,跟过来举报的这位就是她对门邻居,但是她再一想,两人平时都没什么交集啊,自己这里动静也不大,怎么就莫名其妙得罪他被举报了。看他眉飞色舞的神情,还真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思。
周其芳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安宁更头痛了。这种事情,《管理条例》上都写得很清楚,谢明息算是打擦边球。本来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特别是农村地区,一抓一大把,但一旦被人举报,他们这些做公职人员的真不能当没看见。
特别是谢明息还没有证,处理这种情况,都是认证不认人的。
这也算是犯在小人手里了,可谁能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啊。
谢明息姑且也算是行家了,立刻装作不认识安宁的样子,也不让他难办,制止周其芳继续说下去:“稍等一下,等我收拾好就和你走。”
男人见谢明息先服了个软,更加得理不饶人,说话底气都足了:“警察同志你看,他自己都认了!这应该能定罪吧,要判多少年?不能放过这些人渣!对了,我举报了有奖励吗?”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被人说是“人渣”的谢明息:……
好像莫名的恶意有点大哦?真是无妄之灾,莫名其妙的。
安宁假笑的他脸都快僵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但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说:“这位先生,这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有没有奖励要看上面的安排,如果有,之后我们会有工作人员联系您。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这句话安宁从来没觉得这么烫嘴过。
男人肉眼可见的不太高兴,冷哼了一声。谢明息抽了抽嘴角,小声安抚了一下周其芳,火速收拾完东西跟着安宁走了,这个奇人他可不想再看见了!
*
因为是接到群众举报,安宁也不能做人情就这么让谢明息走了,只好把他带回了局子里。
谢明息苦中作乐地想,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吧……自己进过多少次局子,他都不想数了!不过风水轮流转,上次是抓贼进来的,这次就轮到自己被举报了,想想就搞笑。
紫霄观墙上,还有石信然石副局以个人名义和李燕合送的锦旗呢!
安宁很无奈,晚上还在值班的石信然看到谢明息,听安宁说完前因后果,更无奈了。虽然他们都知道谢明息乃至紫霄观里的几个,个个都是有本事的,可在程序上走不通呀!
需要有一份合法证件……或者说来个人作保,来证明谢明息行为的合法性,把谢明息捞出去。
听到这个解决方法,谢明息就只能苦笑了:“师兄如果在那当然没问题,我打个电话回去就行了,可师兄他……”
他不在啊!原身算盘就在自己包上挂着呢!难道自己要说“我师兄就是这个算盘你们自己去问他”吗,这不是纯纯搞笑。
“……师兄近日不在凉山,出门访道去了。我师父更是联系不上,我也没办法。”
值班室里所有人都一时间沉默了,安宁傻了很久才说:“苏道长……这出门出得真是时候。”
谢明息心里和他师兄吐槽:“看来我这七天拘留是逃不掉了,过会得打个电话回去,师兄这就是你说的惹祸上身吗,流泪了嗷。还好我现在毕业了,不然说不定还要闹出幺蛾子。”
苏磐却没给回应,很安静。
谢明息猛然惊觉自己的说话方式好像有些放荡不羁……
没等他回过味来呢,他自己电话就先响了。安宁把手机递给他,谢明息一看,韩鹤的:“喂喂喂,谢桑你做法事把自己做丢了吗,庙里来了个人要见苏道友,收到请回复……”
谢明息:“……”不是很懂自己怎么又多了新外号。
谢明息:“我,嗯,我现在在凉山市公安局喝茶呢。”虽然茶已经凉了。
“师兄他不在凉山,找我也没用……嗳,我这几天回不来,庙里还是继续关门吧。哦对了,那个人谁啊,找师兄来干嘛的?”
韩鹤:“我感觉我成你们紫霄观的管家婆了……稍等,我问下。”
那边声音远了点,应该是韩鹤和人沟通去了,过了一会韩鹤道:“你再等一会儿吧,他过去找你们了。”
然后啪的一声电话挂断,留谢明息一个人满头问号。
不是,这什么情况?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果然有人来了,是个看似青年的男性,身上穿着西装三件套,头发却很长,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竟然也不显得违和,反而有种沉稳可靠的气质。
安宁与石信然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疑惑地看向谢明息,谢明息也是摇头,他并不认识这个人。这样的人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就和他师兄一样。
西装男先开口了,还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小师弟?初次见面,我是你大师兄。”
谢明息:“……”
等等,什么?自己是不是在局子里坐久了耳朵不好,这谁?自己那个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被师父骂不着家,根本联系不上的大师兄?有没有搞错,不会是骗子吧。
西装男收获了一片质疑的眼神,笑容僵在了脸上。
……自己脸上应该,没什么东西吧。
他若无其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道:“我常年在外,你没见过我也正常,这是我的证件。”他又看向对桌几个警察,“几位同志尽管拿去查,保真啊。现在我能把我师弟领回去了吗?”
那个小本被放在桌上,紫色封皮烫着金字与八卦。安宁拉着脸找人鉴定去了,过了一会后回来,又把本子推回了西装男手里:“……是真的,不过快过期了,要办新的。”
西装男笑眯眯收回了本子:“就是因为快过期了我才回来,不然被注销可就难办了,我们能走了吗,警察同志?”
谢明息难以置信。
这个大师兄……和想象中的差距更大一点。
师兄已经够那什么了,师父和大师兄好像也没一个靠谱的。
“走走走,走吧走吧,小谢先生也是守法公民,要不是接到群众举报,我们还不乐意出来呢。现在记录也做完了,走好不送。”
石信然亲自把人推出来,简直像是在送瘟神。西装男,或者说谢明息他那第一次见面的大师兄丝毫没有自觉的笑着,领着谢明息回了紫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