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过后第三日,万花楼来了位不速之客。
傅星羽正在后院梨树下调弦,忽听得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指尖在琵琶弦上拨出个颤音:“大人既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树后转出个颀长身影。司空劭昀今日未着官服,一袭靛青常服衬得面色愈发冷峻。他盯着傅星羽搭在弦上的手指,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你何时学的轮指?”
“大人说笑了。”傅星羽慢条斯理地转轴调弦,“风尘中人,总要有些吃饭的本事。”
司空劭昀忽然逼近两步,袖中手指攥得发白:“那日寿宴,你是故意的。”
这不是疑问句。傅星羽终于抬眼,眼尾泪痣在树影里若隐若现。他忽然轻笑出声:“大人莫不是吃醉了酒?星羽不过是按李公子的吩咐弹曲助兴罢了。”
一片梨花瓣落在弦上,傅星羽随手拂去。这个动作让司空劭昀瞳孔骤缩,当年杏花树下,傅星羽也是这样拂去肩头落花的。
“你究竟想要什么?”司空劭昀声音发紧,“金大富、李公子,接下来又是谁?”
琵琶弦发出“铮”的一声响。傅星羽抱着乐器起身,绯色衣袂扫过青石板上零落的梨花瓣:“大人这话好没道理。开门做生意,难不成还要挑客人?”
他凑近了些,吐息带着淡淡的酒香:“还是说……大人也想做星羽的入幕之宾?”
司空劭昀猛地后退,后背撞上梨树,震得枝头残花簌簌落下。傅星羽却已转身走向回廊,腰间金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站住!”司空劭昀突然厉喝,“你以为装神弄鬼就能……”
傅星羽驻足回眸。斜阳穿过廊檐,在他侧脸投下斑驳光影。这个角度看去,那三颗泪痣竟像是要滴出血来。
“大人。”他轻声道,“您衣服上似乎沾了些东西。”
司空劭昀下意识低头,再抬眼时廊下已空无一人,唯有金铃声渐行渐远。
当晚李公子又来了,还带着两个翰林院的同窗。三人喝到半夜,非要傅星羽再弹那首《春江花月夜》。
“你们不知道,那日司空劭昀的脸色有多难看!”李公子拍着桌子大笑,“我爹后来还问他是不是旧疾复发,哈哈哈……”
傅星羽垂眸拨弦,恰到好处地接了一句:“司空大人看着气色不佳。”
“他活该!”李公子凑过来,酒气喷在傅星羽耳畔,“这厮最近不知撞了什么邪,前日早朝居然弹劾金大富私贩官盐,那金胖子可是给宫里供了二十年盐的老皇商!”
琵琶声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傅星羽抬手给李公子斟酒:“竟有这等事?”
“可不是!更绝的是……”李公子压低声音,“金胖子今早反手就告司空劭昀收受贿赂,还呈上了账本。现在两拨人在都察院狗咬狗呢!”
一旁喝得东倒西歪的蓝衣公子突然插话:“听说……嗝……司空劭昀今早去了趟大觉寺……”
傅星羽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捻。大觉寺的住持了尘大师,正是当年给傅家老爷看过风水的故交。
次日清晨,傅星羽借口采买东西出了万花楼。他在西市兜了三圈,确定无人跟踪后,闪身进了家不起眼的笔墨铺子。
掌柜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正就着晨光磨墨。见来人腰间系着绯色丝绦,头也不抬道:“松烟墨断货了。”
“那劳烦取一锭李廷圭墨。”傅星羽指尖在柜台上叩了三下。
老头这才抬眼,从柜台下取出个锦盒:“一百两。”
傅星羽付了银票,锦盒底层静静躺着张对折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巳时三刻,大觉寺后山。
了尘大师正在凉亭煮茶。见傅星羽来了,老和尚叹了口气:“老衲就知道你会来。”
“大师与家父三十年交情。”傅星羽接过茶盏,“星羽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