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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暗下来了。
薛姨妈乘坐的小轿与薛锦乘坐的马车,一前一后驶回薛姨妈所住的大宅。
轿帘未掀,便听得宅门前一片喧嚷,似有数十人聚众吵闹。
待薛姨妈掀开轿帘一看,登时心头一紧,暗叫不好。
只见大门前乌压压聚着一群薛家旁支。有须发斑白的老头挂着拐杖,有人到中年的爷们叉腰而立,也有年轻哥儿撸袖揎拳,还有一些老中青年妇人指手画脚。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薛家如今共分八房,旁支众多。
近一年多,薛姨妈遭遇的困境之一,便是被薛家旁支众人纠缠。
因薛姨妈、薛蟠导致家业衰弱,又弄丢了薛家皇商,薛家旁支众人便以此为理由,企图瓜分薛家长房的家产。不久前,当薛家旁支众人得知薛姨妈竟送了三千两黄金给薛宝钗这么个“妾室”,且弄丢了这三千两黄金,更是加剧了贪欲。而薛姨妈的靠山王子腾也大不如前,王隆又犯了大事。
若非薛锦一直大力护着薛姨妈、薛蟠,薛姨妈的家业或已被瓜分了。
这不,今日这群薛家旁支聚集来闹事了。
此刻,薛家旁支众人见薛姨妈乘轿回来,顿时一窝蜂围拢薛姨妈乘坐的轿子,七嘴八舌嚷成一片。
“好个薛家的主母!把咱们薛家的祖业败成了如今这般!又教养出一个整日吃喝玩乐糟蹋祖业的儿子!”
一个穿酱色直裰的老头率先发难,此人乃是薛锦的堂叔。
“竟将女儿许人为妾,如此倒也罢了,都做妾了,还送三千两金子给她,岂不是将我薛家家财白白送了别人”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大叫,此人乃是薛锦的堂兄薛镖。
薛姨妈被这阵势惊得不敢下轿,幸得薛锦快速领着一群下人护住轿子,否则她便会被薛家旁支众人拖出轿子了。
薛姨妈定了定神,强作镇定道:“诸位这是做什么有事明儿白天过来商议……”
“明儿”一个服饰华丽的妇人打断,“明儿怕是薛家祖业都被你败光了!”
又一个薛锦的堂叔,指着薛姨妈鼻子骂道:“自你当家,既丢了皇商,又败了祖产。如今连王家靠山也倒了,你这败家的妇人,还有脸做我薛家的主母还有脸赖在我薛家”
薛姨妈气得发颤,手中帕子绞得死紧,怒道:“你们这是联手上门欺辱我来了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也由不得你们这般撒野的!”
这番话更如火上浇油。
薛镖又跳出来喝道:“既然你与蟠哥儿都无能,就该把家产分给各房!这可是咱们共同的祖宗基业!”
穿酱色直裰的老头对薛锦道:“今日纵然你护着,也得给个说法!”
薛锦面色铁青,忽然一声暴喝:“都给我住口!”
这一声如雷贯耳,竟把众人震住。
他环视一周,冷声道:“咱们薛家自有家法规矩,尔等聚众闹事,是想吃官司不成”说着对一群下人喝道:“来人!把今日带头闹事的都记下名字,明日押去江宁府衙!”
一提江宁府衙,众人顿时气短三分,那江宁知府贾雨村与王家素有交情。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先软了下来,讪讪道:“何至于此……我们不过是为薛家着想……“
薛锦不愿与众人纠缠,趁机护着薛姨妈的轿子进入宅内,一群下人则将薛家旁支众人拦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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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内宅,烛火摇曳,映得薛姨妈与薛锦二人面色阴晴不定。
偏偏下人来报,外头薛家旁支仍在聚众喧闹,连街坊邻居都聚了半条巷子,更让薛姨妈添了几分烦闷。
薛姨妈呷了一口茶,压了压惊,也压了压烦闷,对薛锦开口道:“姜大人那两个条件,你怎么看”
薛锦捋了捋胡须,沉吟道:“第一个条件,依我看,可以应下。”
见薛姨妈挑眉,薛锦继续道:“姜大人说的几点都在理。咱们薛家的衰弱确是从分家开始的,如今合则两利。蟠哥儿也实非经商之材,不如安心做个富贵闲人。而宝钗虽是女子,也确有才干,若有姜大人在其背后大力扶持,且有谢季兴辅佐,想来是能打理好薛家生意的。而我这些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医生说我能不能再活三年都未知,我又是个爱游历的,也不能一直守在江宁,守在嫂子与蟠儿身边。”
薛锦作为薛家子弟,巴不得薛家重获皇商,甚至超过鼎盛时期。若姜念真能相助薛家做到,占股三成的薛锦,财产也会暴增。
薛锦又爱旅游,巴不得自己可以在不多的余生里,能够闲下来去天下各处旅游。
薛姨妈本来对第一个条件是犹豫的,见薛锦如此说了,加上想起方才门外那群虎视眈眈的旁支众人,便咬了咬牙:“既如此,这第一个条件,咱们应了!至于第二个条件……我觉得也可应下,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薛锦忽然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案几。
薛姨妈见状,道:“那姜大人年纪轻轻就贵为御前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况且……”她压低了声音,“咱们推测,他多半是十三王爷的骨血。宝钗已是他的房里人了,宝琴将来再过去,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这种事儿,在咱们大庆,也不稀奇的。”
见薛锦仍不言语,薛姨妈又道:“念在薛家祖宗基业,念在你亡兄的情分,也念在我这寡嫂的情分上……你就应了吧。”
说着竟落下泪来。
其实,还有个原因,薛姨妈不便明说。薛宝琴反正不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薛宝钗都赔出去为妾了,薛锦为了薛家,为了亡兄,也为了她这寡嫂,赔出女儿为妾又有何妨
烛爆响,惊醒了薛锦的思绪。
他忽然想到,既然生意上要与姜念捆绑,再加一层姻亲关系,岂不更稳妥思及此,他终是点了点头:“罢了,此事我应了!”
二人又仔细商议了一番,决定明日便再一同去姜家见姜念,给姜念答复。不出意外的话,以那姜念的性子,明日便会要求薛锦当场立下许妾文约了。
薛锦离开薛家长房大宅时,天色已黑,坐在马车里的他,想着待会儿回家后便要与妻子与宝贝女儿说许妾之事,不禁心神不宁,似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难受。
“老爷,到家了!”
这时,车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罢,罢!”薛锦长叹一声,心内暗道,“我妻子素来顺从我的,至于琴儿,更是素来懂事,我都已向嫂子应下此事了,她母女二人又岂会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