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赋
萧楫舟努力憋笑,争取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笑场,以免让朝臣笑话。
齐滺的一番惊天之语让整个朝堂都愣住了,过了许久,与洛阳郡守穆怀安同为关东贵族出身、勉强算是半个同乡工部尚书卢念雪颤颤巍巍地出列,颤抖着声音问:“中书舍人哪里来的消息,老夫怎么没有听到?”
齐滺心里憋着火,这时看谁都不顺眼,也看谁都不想给好脸色,因此直接冷冷地怼了回去:“那大概是因为老尚书病体沉疴消息迟缓吧。”
卢念雪:“……”
卢念雪当即沉下了脸色。
他沉下脸色不是因为齐滺的不客气,而是因为这句“病体沉疴”,让他有了些许不好的联想。
官应老病休,齐滺作为皇帝心腹,却在大朝会上公然顶撞于他,直言他病体沉疴,究竟仅仅是为他装病不肯为修建洛阳新都出力而生气,还是皇帝已经对他不满,有了让他致仕的念头?
萧楫舟还是赵王的时候,是卢念雪亲自为他开的蒙,并教养萧楫舟直到七岁远赴凉州为止。萧楫舟到了凉州之后,也没有和卢念雪断了联系,两人用书信往来的方式维持住了这一份浅薄的师生情,因此萧楫舟在登基之后,也愿恭恭敬敬地叫卢念雪一句“卢师傅”。
但君心从来难测,卢念雪也不敢保证,萧楫舟的这一句“卢师傅”究竟有多少是出于真情,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关东贵族的忌惮。
胡思乱想之下,卢念雪的心都跟着乱了起来,都忘记了斥责齐滺以下犯上、不敬尊长。
卢念雪吃下了哑巴亏,其他人却不肯,一个齐滺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年轻人出列便对齐滺呵斥道:“中书舍人!论官职,卢尚书位列三品,远在你的五品之上;论年纪,卢尚书是你尊长。《大梁律》有定律,不敬上官者杖三十、徙三千里,不敬尊长者杖十五。你不敬上官、不敬尊长,究竟谁是你的后台,竟让你如此猖狂?”
齐滺都懒得搭理这种毛孩子:“卢尚书抱病已一月有余,你竟不知吗?”
那个官员:“……”
竟是无话可说。
关东贵族为了保证洛阳仓和上党仓的控制权,并不愿意萧楫舟迁都洛阳;萧楫舟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一定要迁都洛阳。卢念雪夹杂在家族和帝王之间进退维谷,干脆抱病在家,把工部让给齐滺折腾。
齐滺说卢念雪“病体沉疴”,可是一点错都没有。若是有人非要说齐滺有过,那么卢念雪也少不得被安上一个“欺君之罪”。
大帽子扣下来,竟是无人再敢说话。见满朝寂静,齐滺继续自己的表演:“陛下,臣以为应当尽快为穆公着书立传,宣扬其利民措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看到我大梁的官是爱护百姓的好官,让全天下的官都看到自己之后究竟应该如何做官。”
“穆公高洁伟岸,臣滺佩服之至。臣滺身无长物,却也愿效仿穆公,捐出全部身家,为洛阳旧都的百姓出一份力。”
满朝文武:“……”
啊呸,谁不知道你的全副身家就是零蛋!
齐滺真真切切地让满朝文武都感受到了一把什么叫做道德绑架,他们被齐滺左一个“爱民如子”右一个“捐出全部身家”气得眼前发黑,却偏偏一句话都不能指责。
眼见朝堂已经肃穆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站在朝列末尾的元岁突然站了出来,对着萧楫舟便躬身道:“穆公与齐公高义,臣岁忝列官员序列,不事农桑却岁晏有余粮,心中惶恐之至,愿效仿二公,捐出全部身家。”
元岁的亲爹元春生:“……”
亭侯老爷闭上了双眼,才压制住在朝堂上就抽出鞋底揍自家不像话的儿子一顿的冲动。
元岁的神来一笔让这场“义捐”成了不得不做的事,朝臣脸上笑容满面、心里骂骂咧咧地说着自己要捐多少钱,顺便坐实了远在洛阳的穆怀安要捐出全副身家的事实。
萧楫舟暗笑,却没放过这些突如其来的意外之财,心里想着这些钱财哪怕拿去喂狗,也好过放在这些人的家里吃灰。
【亭侯府】
下了朝之后,元岁跟在自家老爹元春生的身后一语不发,满脸忐忑。好在亭侯大人还没有被气疯,知道打孩子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因此愣是憋着所有的气,沉着脸回到了家。
一回到家,元春生直接让门房关闭大门,沉着脸对元岁呵斥道:“跪下!”
元岁心里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踏实感,一句话都没有顶嘴,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看到元岁这样听话,元春生反而更生气了:“逆子!”
闻讯赶来的亭侯夫人穆怀宜一听这话,立即竖起了眉:“老爷是在说阿岁?”
一听夫人的声音,元春生立刻软了语气:“夫人怎么来了?别为这逆子气坏了身子。”
穆怀宜却不听元春生的好说好商量,反而揪着这句“逆子”不放:“阿岁怎么就是逆子了?阿岁明明是在为妾出气,在老爷心中,竟是成了逆子了吗?”
一口一个“妾”,听在元春生的耳朵里,亭侯夫人说的却分明就是“老娘”,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元春生立刻告饶:“我怎么敢?我只是气这小子胡乱出头罢了。”
“什么叫胡乱出头?”穆怀宜瞪了元春生一眼,“阿岁这般做,陛下心里不知道多欢喜。”
元春生头疼。
穆怀宜却不再看这糟心的老白菜帮子,反而心疼地扶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我的儿,你受苦了。”
说着,竟隐隐有些要哭出来的征兆。
元岁吓得连忙说道:“母亲,孩儿不疼。”
穆怀宜假哭:“咱们娘俩儿命不好,遇到的一个个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东西,都只顾得自身前途,哪里管咱们娘俩儿的死活。”
元岁:“……”